樾下春笙

缘来都是自在,嗑则强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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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三:Day_of_Soliloquy

 

【霹雳|邃墨】东篱 - 下

- 《东篱》

- 邃无端x墨倾池

- 上篇全龄向

- 短篇完

- 原著背景

《因梦》     《春衾》上     《春衾》下     《应酒》     《无崖》    《东篱》上     《东篱》下

>>没有意外的话,下一章应该就是这个系列正文的最后一篇啦,不过会有番外,一部分是最初就想好要有的,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剧里圣司还魂新增的,就敬请期待~ 其实写得蛮难过的,越写就愈加认识邃墨两个人,便觉得心疼。哎。


东篱 - 下

◎ 苏樾笙  笔


邃无端从圣司手里接过瓷盅,用筷子夹了肉送进嘴里,墨倾池说久未烹煮怕是手生,无端却吃不太出来。还是他喜欢的口味,鲜而微甜,入口即化。只这么一口,邃无端好似从里头尝到千万种滋味。那从前的酸甜苦辣,和如今的迷茫与不可知,面前圣司的妥帖和安心,皆如一锅汤食,顺着他的咽喉,落进胃里,变成暖实的一团。


墨倾池见无端细细吞咽,便也不语,只坐在另一头定睛瞧着。

邃无端吃了一会儿,却看圣司并不动作,忍不住出声:“圣司?”

“如何了?”

“圣司……”邃无端想问墨倾池怎么不与他同用,随即察觉偌大食盒里不过一副碗筷,两个甜白瓷盅罢了。那其中一碗即是他手里的,另一碗却教人有些不解。一旁墨倾池倒像是听到无端心头困惑,伸手揭了碗盖,雪底里头一片卷曲的翠绿,氤氲蒸汽则泼出股酒味。

邃无端虽然一向不甚在意吃穿用度,但那些东西还是认得的。他受圣司指教,自是眼力绝佳,那蒸得茫茫一阵的气味里,确然是锦瑟的酒香。他明明白白地记得那时圣司与自己言说,锦瑟缘是赠自朋友,手中不过一坛,而那坛酒照理已在同桌对酌时皆吞进了肚里。邃无端没有问出口,却望向了圣司。

墨倾池知晓无端定会有此疑问,却似掩着珍宝般笑而不语。

于是如此这般便教人无法了,邃无端只好出声询问,“这也是锦瑟?”

“无端可知为何要用锦瑟?”

邃无端被返来的言语镇住,那些迷雾似的,去而复往的旋涡忽然明晰起来,他自然记得那日崖洞后自己与圣司说过、做过的该然与不该然的话和事,他那日在路边的酒驿,直勾勾地向着圣司讨一颗真心。这么些日子,圣司从未拒绝过他,他便自以为那就是极好了,却当真未曾料得,圣司还备了一湾清泉,里头漾着枚明月。



他和圣司相处的时日不如别人的长,却也不比别人的短,不过是三五之分,平常而普通的了。况且他又是小辈,认识圣司的时候,圣司就已是“圣司”的威名。如此说来,他竟是样样都不得什么好了。邃无端并不那样清楚圣司于他是何种心思,却只知圣司待他是儒门里头一份的好。最初那也不过是平平常常的善举,可是当这些平常与普通日复一日地落到他肩头,甚至变得有了点不同一般的好来,他仍如寻常望着圣司,可终日望着,究竟还是生出了不平常的心思。邃无端起初并不知晓这样的心情当做何解,可他存下了,竟不得忘怀。

“我不敢猜,却觉得欢喜。”邃无端的脸上又浮起一股夭桃似的轻霞,倒是嘴里吐出的话仍是脆生亮堂。

墨倾池点点头,又露出一点笑意微微摇首,“你使剑役力从无犹豫不决,如今见你迂回,倒不知该说难得还是稀奇了。”

邃无端抬头吸了一口气,却道:“之前听玉主事言近乡情怯,于我亦如是。”

“近乡情怯乃是因离乡日久,而亲眷不闻,故惶惶生忧。既已笃定情归何处,又何须为此有所戚惧心愁呢?”

“圣司……”

“如何了?”

邃无端也不知受何驱使,他暂放了原拿着的碗筷,伸手牵上墨倾池的手,起初那力气还是极轻的,不过虚虚地握着一团,他偏过头,一双眼这般望着人,于是未说出口的话便好似顺着目光全然问进人的心意里头。

墨倾池叹了口气,随即尚留有余波的笑意又徘徊着漫上唇角。

邃无端像得了首肯,指间力道立刻变得实在起来,少年人掌心里的干燥和温暖迅速传染到墨倾池的胸口。平淡与安逸总令人滞于停顿,而在停顿中,房间里的细尘,那些透过窗棂洒下的曦光也成了平淡与安逸的某个部分,它们笼盖在不安与倾颓之上,便使不安和倾颓化作一场恍惚,可那依旧是一副假面,在虚静里,在黯淡间,隐约的即是暗流。

墨倾池半垂视线,目光落到他们交握的手上,接着又落到了那食盒里。他记起今次所为何事,彼处的朦胧便登时散却了。

“无端。”圣司开口,未讲下去,但停了下来。

这让邃无端有些疑惑,“圣司?”



墨倾池摇首,却把交握的手收了回来,“无端,”他抬头看着对面那人的眼睛,“退隐吧。”实则原本他不过想要旁敲侧击一番,这也确实才符合自己的性格与手段,只是方才那一会儿工夫,墨倾池忽然了悟——和无端,又有什么好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呢?左右不过是将件事情,向一个人和盘托出,他不习惯,却并不是坏事。而对无端,这样似乎才尽是有益的。他说不上紧张,亦不堪说是彷徨,墨倾池坐在木椅上,等着随即而来的疑问。

“圣司为何突然说这般的话?”邃无端的脸上显出震惊,不过仍未反问是缘何要“退隐”,而只择出来要墨倾池应他“为什么”。

墨倾池好像一早已料得邃无端会有这样的问题,他看着人不紧不缓地答,“如今情势,纵是法儒尊驾得以挽回,汝与席断虹之态势艰难亦不可免,若可暂避锋芒不失为上策。况且儒门内忧患实多,又并非全然外敌强犯,内贼难防,而汝之优点在于心思纯粹,如此浑水,不趟也罢。至于德风古道,现下玉离经居上,吾虽非正位,从旁相助亦是无碍,况且还尚有诸位尊驾,想来料应无妨。”

“……圣司好像说得很有道理。”邃无端皱着眉,他盯着自己的手,复道,“可是我想与圣司……”那后面的一点话语被邃无端咽了下去,接着又缓慢地飘到了空气里,“若圣司仍在德风古道,我亦愿意留在此地。”他不再看着自己的手或者袖襟,转而望向了墨倾池。

“方才吾已言明,”墨倾池的眼神平静无澜,仿佛从不为什么而动容过,“如今事态繁杂,汝之退隐当是上策,假使期间剑道复有精进,必为儒门一大助益。”

“圣司是不想我留在德风古道……”邃无端晓得圣司说的那些零零总总,可却觉得心头偏有千百种不甘和酸涩,他把话尾突兀地掐灭了,徒留下一句生硬的断裂。

“吾虽有私心,然于此一事,却是情势大过了私心。”墨倾池顿了一下,又言,“无端。”


若是放在往常,邃无端听了这番解答,自便会应了,可如今却并非往常。他久未与墨倾池相见,从崖洞时算来共处之日不过三月有余,单锋案未曾有眉目,只寻出了一桩接一桩的陷阱,他揣度不了圣司最深处的想法,只隐约猜得那日圣司当是看见了自己与席断虹说话的样子。他尚有母亲,倘是平常,定欢喜难言,可如今他之欢喜却徒添圣司与儒门烦恼。他自然知道,这世间种种,本有因果,他日构陷之因,方成如今骑虎难下之局,但这于圣司却又是平白惹上的麻烦。他早已不是那会儿躲在荫庇下一心练剑的少年,崖洞百年,他浑浑噩噩的神思也想明白许多事,算到底于单锋案,或许自己不过是那运筹帷幄之中的一粟,只是得了圣司看顾,才让这一粟堪堪要翻起浪来。


“我想留在德风古道。”


墨倾池未及应声,却听邃无端接着那话尾,续道,“我想留在圣司身边。”

“无端……”墨倾池不去看无端的视线,他微微偏过头,目光垂在食盒上用玳瑁镶嵌的鹤鸣松林纹样,“汝应未忘却单锋一案牵连甚广,若仅在儒门一脉,吾或可为你背书,既涉佛道两家,隶事法度便不同寻常。此案昭白恰似镜中观月,非一时之事,故紧要之处便在汝与席断虹之安危。”

邃无端仍望着墨倾池,他看到窗格里映进的天光覆在海崖章纹上,那人的面目如千百个日夜无二,凝重肃然,只有泛着雨后水灰色的眼睛露出一点温柔。

“在汝心中,吾竟有这般不可靠吗?”墨倾池终于转过头,他唇边噙着薄雾般的笑意,似有若无般道着劝慰的话语。

邃无端总受这样的劝导,圣司又常常说得在理,教人无可辩驳。此时此地,邃无端也原是当应许下来,再间隔上几日,待他收拾了细软就该和母亲寻一处秘境或者山野之类的地方。可偏是这会儿,他却心头隐隐酿着不安。他不知这预感所从何来,只觉着心头像坠着一根鼓槌,那好像言说着别离、生死和更多的晦暗未明。

“圣司,吾不知当如何说来……”邃无端蹙着眉,有些迷茫,又似坚定,“吾心中不安,总觉似山雨欲来之势。吾很担心圣司,却又好像并不仅仅因为担心圣司。”

墨倾池本当从善如流,听邃无端之言,却哑然无应。他不知是否是自己本身的情绪传染了无端,那很难讲。人总是惧怕未来与未知,如此说来他与无端也没有什么不同。过去他瞧这江湖风云与儒门兴衰,时常洞烛先机,于策应谋划一脉不仅没有偏颇的,甚或称得上恰到好处,故而受人夸耀,他便也为自己立下鸿志。红尘潮浪,汲汲营营,百年一晃,悉数甲子,却未有什么值得辑录的功德。他曾听闻沿海有巨怪,部族渔人怨声载道,他用德风名号,生擒恶鱼,生民赞他,便树祠敬香。他也曾听闻有深林夷狄,结绳为记,受困于洪泽旱涝,常饥不得食,寒不着衣,他只身前往,历二十载,传以狩猎农耕之术,众人皆唤他巫仙。如此总总,却无法抵过儒术终不可传的失望。他昔年受教于高士,入德风专习儒学。孔孟之言常响书院,却不过是听个响而已。他一个人读书,上溯先秦两汉,遍数诸子,却越发觉得世间多的是党阀倾轧,圣人之言几沦为蛊惑人心的背书。

圣贤书常念常新,人却不堪。


这许多年,他得一个邃无端,识同门玉离经,授业于远沧溟,竟已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如今沧溟远,离经向来勿需有什么担忧的,便只留下一个无端。照旧他当为无端指点迷津,引见贤者,更佳则是让无端专心向剑,可却终不能得。一场罪案,百年倏过,清白却至今不存。既是如此,他又减去一些好来,想着若能护这个人安然无恙便也是不枉。

可到底他没守住心神,他忍着,耐着,数甲子年岁里,那些情爱纷杂,他渐渐觉得也不过如此了。他把情意相通归咎于分别日久,却又觉得是欢喜的。众人都以为他冷淡自持,可于情爱上言,亦不过是众人皆然而已。


既是如此,那么无端这退隐,他自己便务需势在必得。

“局势朝夕丕变,汝却无法想,有时又难以应对,也难怪会生出忐忑。”墨倾池替无端拈出一桩缘由来,他自然晓得这是在筹谋,是在算计,他本不愿将那些用到无端身上,甚至逼迫着自己免去一分一毫,可他仍说了话,答复着言语。那言语间虽无欺瞒,却是拟好了对谈的走向,他看着无端,随即斟酌着又向下说,“过去百年,汝当母亲早已身故,如今方知她尚在世间,若退隐一段时日,亦方便汝为她寻一地安然之处。”

墨倾池说的很在邃无端的心里,妥帖地像是熨烫在上头,他几乎就要应了,却又隐约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沉默着思索了一小会儿,然后答道,“那我便先为母亲寻到地方,再来与圣司会合。”

这与墨倾池最初的设想还有些偏差,却也差得没那么多,邃无端能留出的空白时间,或许亦已经足够他深入罪案的中心再全身而退。当然,他也听闻苦境似有大难将起,德风古道自难抽身,儒风济天下,他未知是否当接着劝说无端一心退隐。或许能缓和一段时日,也总是好的。

于是他颔首,“如此也好。”


这片刻,邃无端方回神想起手里还端着的那盅东坡肉。碗壁温凉,已不复先前的烫手。这一顿吃完,或许便要踏上与圣司不同的路,他总放不得圣司的,怕是时刻都忍不住要念着。他不知道圣司会不会如此魂牵梦绕,想问,却又阻在喉舌之间。


邃无端抬头看了一眼圣司,而墨倾池亦在望他,四目相对,似云涌,又仿似无澜般的平静。


他敬他、爱他。

而他亦护他,爱他。

他们默契在心,如月影在池,是一片冰心,这便再好不过,纵有两处藩篱又如何,总不必再多言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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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文

36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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