樾下春笙

缘来都是自在,嗑则强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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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三:Day_of_Soliloquy

 

【霹雳|邃墨】镜阙

-《镜阙》

- 邃无端x墨倾池

- 全龄向

- 短篇完

- 原著向/很久很久以后的故事

>>又老一岁quq生日产个粮~ 最近追着新剧,又站了北极圈…咳。自产自销。想到墨总退场的戏……哎。希望无端能好好退隐吧。


镜阙

◎ 苏樾笙  笔


三教从不缺人才。

儒门也从不缺少才子表率,历代新人辈出,皆有鼎俪华章,或者名剑傍身。其衣着不可谓不显贵,其神态容止不可谓不胜优。彼时邃无端亦已过青丝之年,双鬓底下染就些许寒霜,只一双星眸仍是神色如同少年境地,干净纯粹。

这日他独自坐在府中看书,一些学生途径此处便向他行礼,尊他师长。邃无端分别应过,又向他们了解这段时间的学业进展,最后各自鼓励,才放学生离去。如此一会儿,倒是让他觉得倦了,揉了揉眉心便往卧房而去。这些学生多是因学剑的缘故而称其为长,原本邃无端并不愿接过这样的事情,但玉离经坚持,如此才让他罢了推辞的念头,便一一承应。既是承应,邃无端自然不可敷衍了事,亲自撰作了一册单锋剑法的入门三要,希望学生们可从中收获一二。此风一开,自不可挡,一年接连一年倒成了他自己的分内事。邃无端想起那个在众人眼里变得有些遥远的名字,未成师长以前,他自不知竟是这样劳心劳力的身份,可那人做得从善如流,细微之处的好更是叫人说不出一丝不妥。他轻轻叹了口气,好像拂落春花的熙风。

邃无端年幼的时候,生活景况并不如意。其时双亲方因圣剑失落一案而自裁清白——这是上头的主事说的,却管不住众人悠悠之口。他自认奚奴,委身在偌大一个儒门里,渺小得像一只蜉蝣,瞬身殒灭恐怕也激不起一丝波澜。只他父亲希望他为此处多做些事情,这般遗愿,邃无端不多想,便竭力而行,因此虽是内敛但好在不失傲骨。

人活一世,总不是万般悲惨,于邃无端,一生离奇便只在墨倾池一人。

儒门圣司,人上之人,却与他酒论知己茶为友。

初时他很是拘束,一时的青眼有加令人感激,邃无端铭感于心,却不敢妄加揣测。后来日子久了,他们好像真的成了知交。他虽不谙人事,但绝非痴傻,即便身份尊贵如墨倾池,圣剑之案尤是棘手,更牵扯多方贵胄,圣司却袒护他一如最初。邃无端不敢想如疏道谴之流,甚或比之更接近高层的人物曾如何以言语劈厉圣司,他这样忐忑,倒是墨倾池先与他道,“何必放在心上呢?我既着意所为,自然已有考虑,不会发生其余的意外。你之前多受此害,如今倒更应将这些日子落下的学业弥补。静心吧,无端。”

“静心吧,无端。”

邃无端脑中嗡嗡响着,那人音容笑貌经久不散。这么些年过去,他仍未敢去仔细回忆那日大雨滂沱。零散的片段常常借故游荡在黑夜的梦境,有时是散了满肩的雪发,有时则是带着微凉的指尖。有时庄周蝴蝶归来,他睁开眼便望到床边搁着的明意征圣,胸口温玉烫得自己发疼。他已竭力不去思虑那因果,墨倾池的心意需要守住,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起那些陈年旧事。圣司刚走时,邃无端才从自封百年中醒转不久,说起来也不过黄粱一梦,来不及想念,便先要与神魔一战方酣。后来战事弥平,德风古道百废待兴,他亦虚长年华,到了徒染霜色的年纪,此时遥忆竟显得温柔遥远起来,也更似是追忆昔年了。

儒家讲哀而不伤,乐而不淫,如此方为和也。他觉得甚为难矣,但终是学会零星。

邃无端记得一桩事情,那还是他被指派到圣司私院后正过了三年有余,与墨倾池之关系还于亦师亦友之间。他是年少般模样,因伙食与睡眠较从前好上许多,故体格渐渐结实,圣司倒未尝改变,一如初遇时清傲绝尘,只言语中留有一丝别样的关照。邃无端虽对人情世故并不精通,但体感敏锐,这墨倾池与他的一分不同便也暗自摆在心底。且说回头,邃无端独自在院落前的空地上打扫,深秋落叶堆积,一番萧索景象。圣司院中多手植乔木,因此每到此时便工作要繁重些,前两年墨倾池不忍他一人做完全部,故总挑了时间一起帮忙,今年也是同样,只这一日圣司在儒门似另有要事,便与他说罢不必勉强,来日再做亦无妨后,先行离开。邃无端拿着笤帚,头顶枯叶不断,却仍一心一意扫尘。

圣司私宅彼时还未搬得离儒门太远,只隔了一段路程,却因有山水造势而显得隐遁其中。不少来到儒门求学子弟早听闻墨倾池之名,多有慕见之意。可圣司不理俗事,一心摆在圣贤书中,如今又有无端在侧,说起来倒是比过去更难见到了。这般下来,于是许多学生便想假意登山,实则为一遇圣司。至于邃无端,他们只觉是既碍事又碍眼,若非此人,或许圣司便会来儒门主事,即便不愿主事,怕也至少要教授几门课程。如此想去,邃无端倒真成了众矢之的,比那圣剑失落之罪过甚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味道。

单说这日课散后,诸学三两成群,拜别尊者便商量着接下来的安排。有人只拽了相熟的在一角悄悄地商量要去圣司宅邸看一看,假如能有一回偶遇也算不枉在儒门受教多年,一旁听闻者皆以为是,纷纷应和,事情就这样定下了。他们拿了课本,假装是要回去温习,却是徘徊着出了学堂大门,往另一边行去。如此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遥遥已能看到一处草木丰茂,又隐约露出飞凤檐角的所在。学生们心中欢喜,步伐更轻。待走了近些,便看到一个褐色衣衫的少年站在庭院里打理,却不见有圣司的影子。他们大着胆子过去,眼尖的已然认出此人正是在门内闹得众人皆知的邃无端。

一名锦衣学子张口问道,“汝就是邃无端?”

“是,”邃无端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直了身体方又言,“圣司尚不在府中。”口气里带着浅淡的疏离,话语中已有劝退之意。

“吾听闻汝乃罪人之子,竟还有颜面净扫尘霾?”学生们听得圣司不在此处,那一点顾虑尽除,见到邃无端像是誓把屈辱奉还。

“尘霾人人可扫……”

“怕只怕汝越扫越脏!”锦衣小子登时打断,说罢大笑起来。

邃无端站着不知该回什么话,他寄居在此已是得圣司厚德,若是出言不逊,又不知要给这人惹来什么祸端。他不甘愿,却又被那话里的恶意淹没,只觉心头寒意丛生。他低着头,重新动作,想不再回话或可免去一番争执。

“都说了越扫越脏,汝怎得偏生固执?莫不是个呆蠢的愚笨?”

“哈哈哈哈哈哈……”

“说得好!”

几名束手束脚的学子被带头的也激得兴起,一时间孟浪话语频出,全都朝邃无端倒去。

他来此数年,学剑小成,此时气在腹中恨不能发泄,可他亦解,此时绝不可泄愤,否则他既与这些人无异,更枉顾圣司对自己一番照拂。因下定了决心不欲理睬,邃无端便握紧了手中笤帚想往别处走走,却未料竟有人主动伸手意欲一搏。说来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武学只是平常,自没有什么惊天之招,可拳掌相交,仍是落到实处,如此便将将要招呼到邃无端身上。他欲躲,人却愈进,退让间竟是避无可避。那些逃出来的学生虽是仗着自己家世与一本正经的学子身份,倒也不敢过多逾越,掌风一偏,却是把邃无端头上的发髻拍散了半边。众人见似酿得大错,正想作散,暗处却传来一道气劲,在邃无端跟前的地面上堪堪划下一道痕迹。众人抬首,方见那门口站了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一身织绣的白,掺着游龙海崖纹,额上一片鎏金滴水,面目近乎漠然,眼神里却透出数分威严来,想是为这一幕动了怒气。

邃无端支着笤帚,倾身道,“圣司。”

如此呆立在旁的诸多学生纷纷醒悟过来,都欠了身恭谨地道,“拜见圣司。”

墨倾池八风不动,由着那点冷淡渐渐遮掩庭院林风,他扫视了一周,又在邃无端那被打散的发髻上多停留了一秒,随后言道,“是谁让你们来此?”

“无、无人。”

“何故动手?”

“……”众人无言以对,只得沉默。

“无故动手,是君子所不为。儒士行武,当志在天下,如今黎民尚苦,汝等却未思学业,不精进取。”墨倾池说得严肃,停顿片刻,又道,“念及初犯,便各抄二十遍孟子,七日后检查。今日先向邃无端道歉吧。”学生们面面相觑,虽有不满,也只得一一对邃无端施礼致歉,如此才好从圣司面前走开。

待众人散去,墨倾池终于转过身来看着他,启口言,“汝随我来。”

邃无端一时回不过神,懵懂应了一声,便亦步亦趋跟随而去,走了一小会儿,他才发觉此路是往圣司的房间而去。他惊惶,圣司的房间离他的距离实在太过于遥远,他想自己至多便是留在庭院后面的客房,这般已是甚为感激。邃无端脑后散了一半的发髻落了两缕下来,在他脸侧一晃一晃,他看着墨倾池的背影,思索是否需要推辞,圣司却又开口,“何妨?不必紧张,无端。”他似乎被眼前的人看透了,邃无端有点不好意思地露出一抹笑来。

不多时,两人已至房内,墨倾池让邃无端坐到案前,又从边上取了一面铜镜摆到他面前,自己则执起一把灵蝠四海桃木梳子,先给少年拆了发髻。

“圣司,我可以自己……”

“无妨。”墨倾池没有解释,只说了两字,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邃无端犹豫了一下,只好作罢,单单盯着镜里的自己和时隐时现的圣司的手。墨倾池的手乍看是儒生惯有,修长优美,能让人想到泼墨山水里烟雾一样的留白,可是又极有劲道,筋骨挺拔,似一柄斫玉长剑。那双手拆了自己顶上的小冠,又仔细理顺了发丝,替他绾了一个简单好看的单髻,随后邃无端听得一阵翻屉,却是墨倾池取了一套香檀飞翼冠替他换上。

“圣司……”邃无端差点就要急忙起身,幸好还念及他仍在梳理的头发,只发出了声音,而并无动作,眼神却急切得很。

“木之性和,儒重礼,而成宽和。由言木曰曲直,引为生长、条达,儒之育人,便如育木,因材施教,适性而长。儒士志在社稷,治国成在通达,所以言条达。木之五常在仁,儒之本心便是仁。木对应之卦为震,震德在勤,有解惊骇怠惰以肃解慢者也,合于儒之学思不怠。震带恐惧,而使人警觉自省,是合先圣所言居安思危。震在主器,治世在儒。汝可解吾所言?”墨倾池最后重又端正了那顶木冠,罢手看向镜中两人。

“儒教合于木,儒生亦应以木为率。”邃无端垂下视线,只答而无二话。

“既是如此,这顶飞翼之冠汝可愿受戴?”

“……圣司之情……”邃无端低低地喃呓,又复了清冽的声线道,“我愿受戴,日夜不敢欺之瞒之。”

“哈,如此便好。”墨倾池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似是极满意。

……

邃无端仍在那方桌案边,书册在手,却断了念只觉字字句句如蝇文鸟篆,古奥生涩得好似一整片浓密的山林,定了定神,方看清跟前一面小鉴,镜上蒙尘,模模糊糊地让他看不清自己。邃无端伸手以指抹之,这迷雾镜上显出一个自己的人影,却还是暗沉沉的。

“圣司,如今天下甫平,儒门根基稳固,离经前辈坐主事之位百年……门中弟子无数,或修经纬,或习剑法,奇才辈出。我之单锋虽与中正不合,因其剑意,受前辈过誉,于门中亦有弟子……”邃无端言及此,一时间只觉默默,竟说不下去。

放下书册,那泛黄一页倏地翻过,发出一声杂音,“明意征圣随我已有百年,良玉嘉木傍身护我,圣司教诲……只永生难忘。”邃无端但觉心中哀戚犹胜,“我知礼平需哀而不伤,却每逢所思往昔,或终不可改,心有血泪……”镜中面容似他非他,又言道,“为所当为,不言悔之。”

窗外枝叶临风,打到阑干上作响。邃无端定睛瞧了,那老树经年仍亭亭如盖。

 

***

 

下奈衰鬓白,羞看朝鉴明。

聊凭佳节酒,强作少年情。

 

注:

*“木之性和,儒重礼,而成宽和。由言木曰曲直,引为生长、条达,儒之育人,便如育木,因材施教,适性而长。儒士志在社稷,治国成在通达,所以言条达。木之五常在仁,儒之本心便是仁。木对应之卦为震,震德在勤,有解惊骇怠惰以肃解慢者也,合于儒之学思不怠。震带恐惧,而使人警觉自省,是合先圣所言居安思危。震在主器,治世在儒。汝可解吾所言?”:改自原本墨倾池的口白,其言儒似木。

*“下奈衰鬓白,羞看朝鉴明。聊凭佳节酒,强作少年情。”:节自宋人司马光《和明叔九日》一诗。全诗为:下奈衰鬓白,羞看朝鉴明。聊凭佳节酒,强作少年情。雨冷弊裘薄,风高醉帽倾。如何不行乐,况复值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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