樾下春笙

缘来都是自在,嗑则强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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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三:Day_of_Soliloquy

 

【霹雳|龙剑】朝歌 - 上

-《朝歌》上

- 疏楼龙宿x剑子仙迹

- 短篇未完

- 本篇全龄向

>>龙剑出场十五周年快乐!!!!!! 就知道这篇的大纲我最终还是会来不及写完呜呜呜呜…但还是强行要贺,赶在十二点前quq 清末民初的背景,史实莫细究,我们还是好朋友(x) 总之先发,有问题明儿再编辑。


朝歌 - 上


“我可劝你紧着点皮,胡说是要——”开口的人比了比自己的脖子,以手为刃做了个划拉的样子,“掉脑袋的!”

“我就说了怎么着了!这天下——这天下的皇帝老子都要没啦,世道乱啦!”

 

话说到此,却是两人背后那道艳红如血的大门起了条缝隙,里头露出半张脸,是颇有些俊俏的样貌,只那好看不过维持了一刹,她摆着手去赶门外大肆讲谈的闲汉,叫人快些离开。汉子撇了撇嘴,想是有些不满于仗势欺人的人家,却又无可奈何兼之心里总生着点惶恐,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转了身骂骂咧咧地朝着巷子深处走去。至于那面相姣好的却又教门里另一个声音训了,“汝理他们作甚?一嘴闲话罢了。”

“可主人在计划大事,怎好生出差错?”

“哦?”被叫做“主人”的男子莞尔,他拿着手里逗鸟的棒子又捉弄了一会儿笼子里无处可躲的八哥,“若真有这般简单,这桩事怎么落进吾手里?天大的好事未见人抢自必有妖。”

“但主人明明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女孩子瞧着不过芳龄,语气里犹带一丝娇矜。

“凤儿可是近来功课少了?”男子并不责怪方才那话略微超过主仆的界限,却仍含笑意调弄小姑娘的话头。

“哪里的事,昨夜里凤儿还挑灯写了三页诗文呢,”女孩子慌忙否认,然后挑开了话道,“明儿主人还去朝华楼听戏吗?”

“去,自然要去。朝华楼的戏,朝华楼的人,从来京城一绝。何况再多些时日……那戏文如何唱的?”男子自己反问了一句,接着哼起调子来,“朝花夕拾无人顾,随流水,暮云孤雁恨离别……”

八哥这会儿也不扑棱了,立在横杆上,扬了扬头像是清嗓门似的,咿咿呀呀学着,“恨离别、恨离别、恨离别。”

 


翌日,傍晚时分,天边一道红霞,正是暮云将歇。早些时候凤儿已订好了去朝华楼的马车,是她主人惯常用的,楠木厢、花梨窗栅,外边登车处凑一对鎏金麒麟,帘子则用宋锦花样,盘金绣了,挂住大半阙,龙宿坐里头便透出一缕衣袍颜色。

说起来,疏楼龙宿并不是什么热衷戏文的纨绔子弟,若非平常与那些世族豪门交往总要有些谈资,恐怕他连戏院的门槛都不会迈进一步。如今倒好了,洋炮洋枪入了流,他把几出新戏皆看遍了,竟也不致被街口巷尾人云亦云,反而称赞起与时为新的能耐。至于现下这隔日便要去一回朝华楼的缘故,自也与那些角儿、戏文之类的无关了。

东单牌楼那厢聚居了各路衙门和新进的洋人,疏楼龙宿要去朝华楼听戏却偏得路过,他颇有些嗤之以鼻,却也并不表露出来,低调又精贵的马车“嘚嘚嘚”地从胡同里穿过,外头渐渐便听得到灯红酒绿的声音。

“哎哟,胡爷,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好说,街坊里谁不知道单一折贵妃醉酒早一月便卖了个空,你小顺子可别给朝华楼瞎磨叽谦虚了,忒谦!”

“胡爷谬赞!谬赞!里边儿请?小的让阿嬷给您倒杯好茶伺候舒服了。”

“请。”

龙宿撩开半阙门帘,尚未开口,就见方才还和胡爷海口的小顺子小跑着凑上前来,先替马夫寻了处桩,又堆着笑给紧跟着下马的仙凤留了块儿空地。

“疏楼贵人,小的可把您盼来了!”

“得了,别声张,拿了银子便一边儿去吧。”仙凤摸了颗碎锭给那迎客的小二,见人走远了,方伸手去扶龙宿。

疏楼龙宿只搭了一下,轻轻巧巧便落了地,那身板看起来似是存着一身好功夫。他并不像那些戏院的常客,落金的绫罗锦缎固然奢华,却偏被遮掩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柄折扇,未打开的模样,却看得到扇骨,是有些年头的古董,侧面镂了三两枝修竹,很是风雅。龙宿踱着步,慢吞吞地,便消无声息地入了戏楼,走了片刻又随后一转,进了后场。

——这才是他近来出入戏楼如此频繁的缘故。


疏楼龙宿已经非常熟悉后场,甫进门,就见一个穿了白西装的男人正积极地给将要上场的贵妃整理身上的戏服。那戏服一副雍容,倒衬得面前雪衣人越发素净。他没有上前,反而开了半面扇子,倚在门上瞧着。

白衣人蹲身把明黄袍子的下摆捋直了,随即又站起来一簇一簇顺珠串,细致得无可附加。这般理得差不多了,后场却听得一阵喧哗,是几个年纪尚幼的孩子蹿入。明明按理一看便知是学戏的小人,如此行径怕不是要被班主一顿竹笋烤肉,在朝华楼倒显得见怪不怪,只有几个做手活的小姑娘忍不住开口叫他们仔细着地。

“剑子先生!”

“剑子先生!您又来啦!”

白衣人挨个儿摸了摸脑袋,待到最后一人时却弯腰冲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从头发里捞出一粒蜜饯来,还是这时节难买到的金枣。他把枣干递给那男孩,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捧各色干果,让小孩子每人抓了一把。

“昨天可有好好学戏?没让大爷罚站吧?”

“有!我们都听先生的话,不和大爷顶撞,日子好过多了。”说着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傻子!大爷待我们好是因为先生给的好处,都是我们不争气,还让先生给我们破费。”

“哪里的事,你们才那么小,想这么多怕是要少、年、白、头。”剑子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伸出食指示意噤声的样子,随即弯了嘴角,微微笑起来,“去玩吧。”

疏楼龙宿没去打招呼,像是为了不至打扰到忙碌的剑子,却眼见着相似的场景,追忆到数十日前的傍晚。那日他被拖去听戏,唱的是顶无聊的折子,于是借着更衣的名目一个人在楼里闲晃,这般便溜达到了备场的地方。说来也是缘分,那天同样也是剑子头次到戏楼来研究——或者如西人所说的,要做田野调查。


剑子家里不是什么显贵人物,却三代为商,故而眼见着盛世衰颓下去,寻了机会将独子送去巴黎读书。辈分大的太爷并不十分懂得什么科学、艺术之类的东西,只以为这是西洋的学部,想的是待剑子回来,就好平步青云,彻底脱了这层丢不了的商人皮囊。未曾想局势一日三变,彼时尚且在为不是公派者而叹息,此时竟成了好事,晚了几年方毕了学业。剑子学的自然是文科,专精戏剧,这会儿回国,才明白过来从前惯了的西皮二黄是多么珍贵,因此天天去朝华楼报到,想留下第一手资料。

话说回头,疏楼龙宿正是那片刻见着了剑子。剑子喜欢穿白衣服,如今留了洋,马褂改头换面成了一色的西装,站在昏蒙模糊的人群里尤为特立独行,既像冬日红梅上一瓣莹雪,又如水泽间碧波投映出的白鹤倒影,渗着股清绝的味道。龙宿如此便被诓骗了去,他立在朱红木扉边,拿折扇遮了半脸,遥遥地清赏。

一襟白衣入了眼,龙宿怎忍心放开,三两回“无意撞见”,连对方都明白这浑身发紫的男人究竟打了什么主意。可这相识却也教人啼笑皆非,荒唐之语说了不少,真龙假凤颠倒了一番方明白过来剑子自不是这朝华楼里的戏子,只是个看似夜夜笙歌,实则青灯古佛的学究。好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也是好一个正大光明。

后来他便邀请剑子去新开的咖啡馆聊天,剑子一身洋装自然如滴水入海,龙宿却照常穿他的褂子,落在周围的洋大人之中,真如暗夜灯火般扎眼。剑子一本正经地问他是否需要为之介绍量体裁衣的西式裁缝,龙宿婉拒了建议,反而谓之心若恰适,则世间种种无妨悲喜。剑子说龙宿是贵人做惯了,便眼里存不下尘埃。龙宿答非所问,言剑子与他初见时,真是差异甚大,令他颇为后悔。剑子不慌不忙,道:“此时后悔,岂非大误时辰?”龙宿摇首,眯眼答:“果真是天下无双的剑子仙迹。”

如此种种,显贵之裔与巨贾之后便成了良朋益友,出入朝华楼更是频繁,只不过剑子是去听戏的,而龙宿却是去看剑子。


此时剑子已转过身,一眼便看到了龙宿。那人靠在灰扑扑的门面上,却似珠玉一般,只觉得愈发夺目,他笑着摇头,随即就迎上前去。

“龙宿。”

“备场的事情是暂告一段?”

剑子颔首,接着道:“今日这出戏可是精彩得很,你说不喜听这旧戏剧,不妨我就借花献佛,拿这折来套你。”

“你倒是不死心。”龙宿没有往下说,眼神里却直白地流露出“软硬不吃”的意味。

“走、走,我特地订了座,离戏台咫尺的距离,最合观赏。”

“哎,君子动口不动手。”龙宿无奈随着被扯的襟袖趋步而行,口里象徵性地低声推拒。

两人绕过高台,暖场戏已经开锣了,年轻的武生在上头翻跟头,下面则是一片叫好。剑子留的桌子在最中央,周围已拥了众多慕名而来的票友戏迷,他拉着龙宿挤到座位边上,很不讲究地就着皱巴巴的衣摆坐到凳子上,龙宿则在隔桌的对座前压平了褶子才落了座。边上倒茶的小厮用白巾将桌面扫了扫,端上两个青花的盖碗,给龙宿捏了一把龙井,又在剑子的茶盅里放了一撮碧螺春,随即故作献宝似的道:“二位爷,这茶可是咱们掌柜的特地嘱托给的,多谢贵人赏脸。”说毕又作一揖。

龙宿不想搭理,剑子却温和地谢应:“让掌柜费心了。”

那小二不好意思地赔笑,“哪里的话,您可太客气啦。二位爷先吃着喝着,有什么吩咐再唤小的就行。”


这片刻,场上的戏已经开始唱了。台子底下乌泱泱与众人无异,临到台上却光华流转,明艳雍容,真如千年美人天降,一醉方休的模样。龙宿的眼神瞧着瞧着便偷偷看向一侧的剑子,那人绒眉刺拉拉地缀在脸面上,鬓角一团细碎的软发像未打熟的棉花,糯烂地贴在颊边,他可真想伸手去揉弄一番,这心思盖在龙宿的褂子底下,捂得发慌。他告诫自己莫作登徒子,可偏是忍不住在此句后头加上了半阙“谁言柳下惠”——全是剑子欲盖弥彰的怪毛病。

“龙宿,你听起头这四平声,腾云驾雾似的,唇舌流转,果然如名家所言颇是一绝。”

“升之又升,直往高处去,唱词不过借了李杜荫庇罢了。”

“可鲜少在曲词里听到,”剑子拿了本子记下两笔,“扇子也动得妙,女儿神态,却一见知是贵妃。”

这话龙宿倒未反驳,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道,“置景、表演和新戏剧的关系……”

剑子停了笔端,扭头盯着龙宿,让对面的男人被看得有些发毛,连口里的话都停了下来,“一针见血,果然是贵人的眼力。”那神色里连写的后文便是“下回听戏,你可别想跑”。

疏楼龙宿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算作好事还是坏事,他本想的是,约莫再次,该领着剑子去家里闲坐,现下一来,却是尽打破了。


戏场里人多嘴杂,龙宿拿起盖碗啜了口温吞的茶水,眼见着剑子又专心致志地记录折子戏,便安心地再度观察起来。剑子平常时候总不太笑,眉峰里像蹙着三百年的亡国恨,不过还是严肃多些,怨气是几乎没有的,如此这般就极易使人以为他是个认真又不好玩笑的,然而事实却全然相反,剑子平生最爱乃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讲一出合时宜的冷场话。实则还是很有意思的,那通常会是某种双关语,或者用一个剑走偏锋的典故,龙宿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物,与自己毫无干系、迥然相异,却旗鼓相当,令他不禁想要拍案称奇。

龙宿向来对幽人雅事很有见地,到剑子的冷场话上却忽然不能肯定起来。

或许是剑子本人的风骨实在大过了那些可有可无的细节,或者就是龙宿自己被某种金风玉露的故事遮得眼昏目暗。不过权衡再权衡,当下时分朝不保夕的样子,哪里值得再考量这些有无?

台上的戏唱到了尾声,剑子仍目不转睛,他鬓角的细软毛发被光亮照出一层绵密般的质感,龙宿的扇子终于掩住了唇角,戏楼便戏楼吧,这各路人马齐聚,只有益而无害。

“龙宿,明天朝华楼打烊,我打算去戏班里看看。”剑子的意思自然是——龙宿你去不去。

龙宿不做声,光瞧着剑子。

“开和戏院,一次。”剑子有些闷闷然。

龙宿老神在在,只沉默着,将话头皆让给了对面正讨价还价的白衣人。

“两次,不能再多了。那戏院里虽然角儿多,但朝华楼有戏班子,我可费尽心思才和孩子交了朋友。”剑子试图晓之以理。

“成交。”龙宿面上容光焕发,似做成了什么大事。


两人边说边走,正近了戏楼院门,一个灰头土脸的孩童瞎了眼般撞到剑子身上,白西裤上印着硕大一片污迹,这下那孩子慌了神,眼泪流了满脸,剑子并不生怒,和气地问人是否撞疼了,又递去一张帕子,如此才放了走。龙宿立在一侧冷眼旁观,“你倒是好心肠。”

“世道苦,便莫难为了……”剑子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片刻又接道,“可惜时人有作为的少,而消极享乐的多。”

龙宿也不评论,促狭地瞧着剑子,此时仙凤已备妥了马车,正等在一边,却听到龙宿唤自己递几块银元给剑子,虽说不明所以,却仍照做了。

剑子看到银元方才意识到什么,伸手摸了摸随身的钱袋早不翼而飞。

“疏楼某人不才,聊以银元几块送剑子大仙平安归家。”字字句句卡在好人剑子的喉头。

“龙宿脾气,赤子之心,剑子拜服。”

“岂有大仙古道热肠,悲世遣怀,恨不能做汨罗渔父,便退而求其次,先献了钱财了事。”

“那也不如龙宿舍己为人的大义啊。”

龙宿似得了什么快乐,“剑子的机锋打得甚妙。”

“既是满意,明日还请龙宿起而行之。”

“你急着回去?”

“急着要等龙宿起而行啊。”

“明日前门,我记下了。”龙宿说完这句,扶一把仙凤,坐进了马车里,仙凤也向剑子告别。剑子见着龙宿的车渐渐远了,才唤了一辆黄包车,报了家宅位置。车夫很懂行,并不多问,只一味拉车,剑子皱着眉从西裤侧袋里摸出一张揉得拧巴的破纸,默读了两遍,随即划了根火柴将那纸烧成了灰烬。



—待续—


注:

*北京城图(资料来源于数位方舆)

绘制者-[清]李明智

制图年代-咸丰十一年以后至光绪十三年以前(1861–1887)

原图尺寸-98 x 61 cm

板式类型-彩绘

典藏国别-美国

典藏单位-国会图书馆(Library of Congress)



*《贵妃醉酒》:京剧,梅派经典戏目,起首三句“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啊,玉兔又早东升”,其中首句为连续的四个平声。

*李杜荫蔽:“李杜”为偏义,重在杜诗,杜甫律诗常有拗句,甚有三平声、三仄声的情况出现,因此龙宿说戏的唱词受到影响,并非前无古人。

*登徒子:宋玉《登徒子好色赋》。

*柳下惠:指坐怀不乱典。

*汨罗渔父:用屈原典,传说屈原在汨罗沉江,临死绝笔即为《渔父》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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